“虽然只是推测……”我看着小千说道，“我已经猜到你的动机了，小千。我知道你杀害方绮岚的动机了！”
“什、什么啊？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动机好不好？”
我对小宁说：“小宁，说实话我对自己的推论没什么信心，而且我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所以，要是我接下来说的哪里有错的话，拜托你马上纠正我。”
“我明白了。”
我又望向小千，它的表情显得十分紧张。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尽可能地用平静的口吻开口说道：“昨天上午7点刚过的时候，你借口去买校服，其实是跑到监禁着方绮岚的——乐和安的临时办公室里去了，我说的对吧？”
“哥哥，都说了小千是没有任何理由去杀人的。而且那时候斐……斐翠蓝一家才发生过那种事情，小千也还是为了保护哥哥不得已才那样做的！才过了这么短的时间，小千再怎么样也不会冒着风险又去杀人的吧？”
“杀人？”我故作奇怪地说道，“我好像从来没说过你去乐和安的办公室是为了杀人的吧？”
“诶？”
小千的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住了，这么说来我已经找到正确的方向了。
“恰恰相反！”我趁胜追击道，“你去那里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救人！为了去把方绮岚给救出来！”
“Aieeeeeeeeeeeeeeeee——？？？”
小千发出了奇怪的惊叫声，而小宁也没有出声纠正我，所以这就说明我的推论是正确的。
“看来被我说中了呢，虽然不知道理由，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知道方绮岚的下落，但你跑去那个地方的目的就是为了救人，没错吧？”
“哥哥……你这么说就奇怪了，”小千的情绪看上去已经冷静了一点，它对我说道，“小千承认，就和你说的一样，小千通过某个渠道知道了方绮岚的位置，但因为各种原因不方便告诉你，所以才一个人跑去救她了。但这样就有了个问题，小千明明是去救她的，那你怎么还会怀疑是我杀了她呢？救和杀……是反义词吧？”
“是啊，为什么你明明是去救人，而结果却变成了杀人呢？救人的动机究竟为什么会变成杀人的动机呢？”
“对啊，根本就是一个假命题嘛。”
“这个动机的转变，我想……大概跟方绮岚戴着的智能表有关。”
小千的表情又僵住了。
“看来这就是正确答案了。绑着方绮岚的绳子是你割断的吧？”
“那种绳子，随、随便拿一把刀来都能割断！”
“‘那种绳子’？你明明没有见过犯罪现场，怎么会知道是什么样的绳子？”
“Aieeeeeeeee——！案件、案件档案里面有照片啦！”
“那我再说一点吧，就和你切开门板和桌子后留下的刀口一样，尼龙绳上那么整齐的切口可不是用普通的刀具就能切出来的，那可是尼龙绳，以这种绳子的硬度来说，普通的刀是很难直接割断它的，一般都是铰断；而对于能够轻松破坏木门和木桌的你来说，割断一根尼龙绳也同样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吧。警察已经针对切面进行了调查，结果是：尼龙绳上切口的切面以及方绮岚脖子上伤口的切面，这两者与斐翠蓝家中家具的切口都出自同一种利器。毫无疑问，割开绳子和方绮岚喉咙的都是你——小千！”
“Aieeeeeeeeeee——！！这！这都行啊！！”
小千双手紧抱着身体尖叫起来。
“那么问题就在这里，你为方绮岚割断绳子的时候，她一定亲眼见到你的手变成了刀。所以，方绮岚马上发现了你机器人的身份，而且还是高人工智能的违禁品。于是她……”说到这里，我停顿了一下，在我的印象中方绮岚一直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形象，不过也许她是过于害怕——毕竟那可是法律的明文规定——所以才会这样做。我如此安慰自己，然后继续说了下去：“于是她用口令打开了手表的摄像功能，想要录下你是机器人的证据。理所当然的，开启录像功能后的mWatch 3亮起了红灯。你肯定不会不知道这款从发售开始就热销的智能手表，所以你当然也知道方绮岚正在录下你是机器人的证据。”
小千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了，只是一昧地摇头，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不会再受骗了，它可是杀害了斐翠蓝和方绮岚两人的冷血机器，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不需要留情。
“于是你为了防止自己的身份泄露……下手将方绮岚杀掉，将她灭口了！所以在现场才没有发现那块手表，因为那块录下整个凶杀案过程的手表早就被你拿去处理掉了！”
“Aieeeeeeeeeeeeeeeeee——！！！不！不科学啊！！！”
它惨叫着，跪坐在地上，接着，捂着脸开始“嘤嘤嘤”地抽泣起来。
“怎么样，小宁？跟你分析的结果一样吗？”
“有些许偏差，但大致的RESULT还是一致的。”
“那么就把事件从头到尾全部整理一遍吧。”我看着小千说道，“昨天早上七点刚过，你和我出门去学校的时候，在半路上你突然跑去了商店街的方向。虽然在这之后你告诉我其实是去买校服了，而你当时确实也是穿着布制的校服，可你却在大概一小时之后才进到教室。根据我之前的分析，除去买校服所花费的时间以外，你还剩有30分钟时间去做其他事情，而你在这30分钟里面做了下面这些事情：
首先，你走过一个街角去到了古富街6号，那里的二楼是乐正豪的父亲——乐和安业余时间用来办公的临时办公室，其中的一个房间里监禁着这次事件的被害人——方绮岚。方绮岚当时被人用尼龙绳绑在一张椅子上，被封口胶封住了嘴巴。绑架她的人还不清楚，不过你显然从某种渠道获知了方绮岚的情况和位置，你去到那里就是为了把方绮岚给救出来——因为某种我不知道的目的。不过，你就这样进去的话肯定会被监控摄像头拍到，但以你的黑客技术关闭这些摄像头并不是难事；可尽管如此，你留下的脚印也会成为线索，以目前的技术来说，检测脚印可以说是十分轻松。所以你就想了个办法，即用自己变形的功能把鞋底变成与乐和安的鞋底一样的花纹。于是，你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到了监禁着方绮岚的房间。
你接下来打算给方绮岚松绑，本来可以直接用一把普通的小刀割开绳子，可是那个房间里大概连一把水果刀都找不到吧。而因为你必须在八点钟上课之前到校，所以根本没有多少时间能够让你再去别的地方找把刀子过来。于是你就用变形的功能把自己的手变成了刀，用它割开了尼龙绳。任何人目睹了这样的情景，都会推测出一个结论：你是一个机器人。当然方绮岚也不例外。不仅如此，她结合在校内对你的了解后肯定马上就意识到了一件事：你是一台强人工智能机器人，至少是A级以上的违禁品。而你肯定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于是你很可能会对方绮岚说这样一句话：‘请对我的身份保密。’
当然，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答应这个要求的吧，更何况面前的机器人还带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刀，要向公安局举报也是逃出去之后的事情了。可这时候方绮岚也许是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她没有证据能够证明你就是机器人。所以，她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那就是用口令密码开启智能手表的录像功能，想要藉此录下你身为机器人的证据。她录了一小段视频后马上往房门方向跑去，现场地面的脚印证明了这一点。
但是，方绮岚她并没能够跑出门。也许是当她从椅子上起来的时候被你看到了她的智能表，你马上认出了那款智能表的型号，当然也发现了手表上亮着的红灯，所以她录像的事情就此暴露了。然后，感觉被背叛了的你从背后叫住了方绮岚，她也马上心虚地转身想要向你解释，或许你们两人有过一段交谈，或者没有，可无论如何结果都是你用右手变化成的刀割开了方绮岚的喉咙，她就这么瘫倒在地上，血越流越多，就这样慢慢地在绝望与无助中……咽气了……”
说到这里，我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一样，不管怎么咽都咽不下去。
“这之后，因为时间不多，所以你马上开始清理现场。对你来说幸运的是，早已将鞋底变成与乐和安一样的花纹以及没有在现场留下指纹这两点让你能够很方便地把一切罪行栽赃到乐和安头上。至此，你需要做的就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带走方绮岚的手表，然后把它销毁。这样一来对你不利的所有证据都不存在了，乐和安则会承担起你犯下的所有罪行！可是，在最后的最后你都没能发现附近的隐藏摄像头，也没想到警察会去检查你在斐翠蓝家里留下的刀口。有了你行凶瞬间的照片和对伤口的调查结果这两样证据的话，警察肯定很快就会找上你了吧！他们马上就会发现杀害方绮岚与斐翠蓝的、短短数小时之内沾染两条人命的——就是你，小千！”
真相大白了，虽然还有数个谜团没有解开，但杀害方绮岚的就是小千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难道这就是小宁说的“另一面”吗？为了灭口，所以就把方绮岚……把她给……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方绮岚的身影，她的笑容纯洁而又温柔，现在我却再也见不到了。我们明明约好了的，我还想……还想再一次和方绮岚一起……吃午饭啊……
“为什么？为什么？”我质问小千，“跟她好好说啊！告诉她你的情况啊！实在不行，把我叫来跟她说啊！再怎么样也不至于杀人吧？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知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欢她的，为什么？”
小千听到这里，停止了抽泣。它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眶挂着眼泪，而嘴角却带着笑意。
“哥哥，你还真是个笨蛋呢，结果到了最后还是把小千当成人来看待。即便是小千杀了方绮岚，你的这种想法还是没变呢。”
“你……你承认了？”
“嗯，我承认了。为了不让她暴露我的身份，我抢在她跑出房间之前杀死了她，而那块手表已经被我扔进一家垃圾处理厂的焚化炉里了。杀了方绮岚的不是别人，就是我——小千哦。”
“我、我要报警！”
我马上从上衣口袋中拿出手机，可是不停发颤的手指无论如何也点不到“拨打电话”的按钮上。
“哥哥，我最后问一个问题，你现在恨小千吗？”
“哈？你说什么？恨？”仿佛塞在胸口的一只软木塞被拔掉了一样，愤怒的情绪一口气涌了上来。“怎么可能不恨啊？你杀了方绮岚！你把我的生活弄得一团糟！要是当初没有给你充电就好了，要是没有插上那个插头就好了，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存在！因为你闯进了我的生活，所以一切都变得乱七八糟了啊！”
“这样啊，哥哥你是这么想的啊。这么一来小千就放心了。不过还是有点遗憾呢，因为才相处了三天时间就要分别，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真是短赞呢，哥哥。就这样吧，该说再见了……”
小千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从小千来到我家开始——不，在更早以前，在我知道了机器人的概念的时候开始，在我脑海里就种下了一个根深蒂固的认知。而直到刚才为止，一直以来我都把这个认知奉为真理，一直以来都把它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我从来都没有过那样的想法，也不认为会发生那样的事情，它对我而言就如同吃饭要张嘴、走路要伸腿一样，我从来没有考虑过其他的可能性。即便目睹了斐翠蓝一家的事件也一样，因为苏打产生了故障所以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我是如此深信着的。所以我哪怕连一次都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性——机器人依靠自身意识杀死主人的可能性。
小千——不，T-1000拥有超越A级的人工智能，它能完美地推理和解决问题，能自然地表达出喜怒哀乐等各种感情，它毫无疑问是一台超出常识范围的机器人。那么，对于这样的机器人来说，“机器人六原则”是否不具有约束性？说到底，能够跟人类一样思考的它，是否可以违反机器人原则？没错！它违反了！它并非因为故障而是出于自身的意识、为了维护自身的利益而杀死了两个人类！能够出于自身利益而行动的机器人哪里还能算得上是机器人？机器人六原则对它来说就像废话一样，所以——它当然能够杀死自己的主人。
T-1000举起的右手开始变形。
果然是这样！我最坏的猜想不仅仅是猜想，我报警的行为危害到了它的自身安全，如果杀了我的话，警察调查到它头上也还需要一点时间，它完全可以利用那个时间逃走！所以说现在杀死我这一举动是确保它自身安全的最优选项！一直以来它都以我的妹妹自称，它自然流露出的情感完全把我给欺骗到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我，为了让我给它提供一个安全的住所，为了让我保护它的安全！所以当我打算报警的时候，我对它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而且对它来说我已经变成“有害的”了！接下来，它要杀死我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类根本用不了两秒钟！
“啊啊啊啊啊啊！！！！！”
我慌不择路地逃窜，因为T-1000挡住了门口的方向，我只好跑进最近的一个房间，把门关上、反锁起来。幸运的是，这个房间的锁是机械锁，所以它不能用之前的方式黑掉门锁了。正当我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我猛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它可以轻松地破坏掉这扇门，在斐翠蓝家里的那个时候我已经见识过了，这扇小门在那种破坏力面前就跟一张纸一样。
“哥哥？你为什么要躲起来？快开门呀！”
T-1000从外面不停地拍着门。它为什么不直接闯进来？难道是因为害怕造成的动静引来其他人吗？说起来，因为是老房子了，我家的隔音措施还是挺差的，它难道也是因为知道这点所以才不用暴力破坏掉房门吗？
我也没时间考虑T-1000的意图了，我拿出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奇妙的是，在知道T-1000要杀我之后，因为恐惧和紧张以及求生本能而分泌的肾上腺素让我的手指不再颤抖了。正当我要按下拨号键时，小宁突然占据了整个屏幕。
“哇啊？什、什么？”
“真的要报警吗？”
“什么啊？那不是当然的吗？我现在要被杀了啊，除了警察还有谁能救我吗？”
这时候，拍门声又响了起来。
“哥哥，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小千并不是……求求你听我解释，开开门吧，哥哥！”
“闭嘴！我……我不会再被你骗到了！”我隔着房门吼道，然后又看回手机屏幕。“小宁，你别闹了，快让我报警！再不快点T-1000就要冲进来了！”
“好吧，如果这就是你的Decision的话。”小宁说着，便从屏幕上消失了。
我忙按下了三个数字，而在按下拨通键之前，我的脚撞到了一个硬物上。
“啊痛！”
我这才注意到这个房间并没有开灯，除了我手机的背光之外一片漆黑。幸好墙上的电灯开关上有夜光材料，我伸手过去打开了灯。刚亮起的灯光有些刺眼，不过我还是认出来了，这里是小千……T-1000的房间，刚才我的脚撞到的地方是床角。这个房间跟T-1000刚住进来的时候比起来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空旷，唯一的不同是原先布满灰尘的地方都被打扫干净了。正当我准备按下拨号键拨通报警电话时，却在视线的前方注意到了异样的景象，我的注意力一瞬间被那景象全部吸引过去了。
在这张床的床头，在一只枕头的旁边，安静地躺着一只玩偶，那不是别的，正是我送给小千的礼物——海X宝宝的玩偶。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还不至于惊讶到这种地步，最令我难以置信的是，在那只海X宝宝的身边还躺着另外三只玩偶，它们分别是原作动漫中海X宝宝的三个伙伴：熊猫星、乌贼哥还有小蛞蝓。这些……这几个玩偶难道都是它自己买的吗？为什么要买它们？这样做有什么意义？难道说……它说自己喜欢海X宝宝，这不是在说谎，而是……而是发自内心的实话吗？对于我送它礼物这件事它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吗？那不是程序编造出来的感情，而是发自内心的、真正喜欢一样东西的感情吗？
“哥哥！求求你了，听小千说说话吧！至少……至少听听小千最后的请求吧……哥哥……”
不知为何，我的手指又一次开始了颤抖，我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按下拨号按钮。
“我说，小宁，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分析结果？能不能告诉我这时候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我的分析结果表示——正确的Decision就是你所做出的Decision。”
选择……就是说，是选择报警……或者是选择相信小千……吗。
我不明白，明明真相已经大白了，明明已经找到杀人凶手了，但为什么我现在会感到如此迷茫？小宁所说的“事件的另一面”到底是什么？这一切背后的“真相”究竟又是什么？我现在到底该相信什么？
不对，结论已经很明显了。我现在应该相信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选择。一旦做出选择便不能再后悔了，我的选择将会诞生不可逆转的未来，只剩下……相信自己这条道路可走了。
好了，该做出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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